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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是哭得疲累,又或离开京城后绷紧的神经不自知松弛,再或裹住头部的锦被不透气,晏潆潆不知不觉睡着了。她睡得昏沉,梦中庄稼汉悄悄靠近她,对着她一阵狂吼,晏潆潆猛然惊醒,扯开头上的锦被,睁大眼睛环顾四周,愣了片刻方想起身在何处。

她坐直了身子,扭动下筋骨,刚刚睡着时姿势别扭,这会儿浑身不适。似乎睡着了一瞬,又似乎睡了很久,晏潆潆叹了口气,撩开了窗帘。

刺眼阳光晃进眼里,她眯起眼睛,车外不再是先前葱茏清翠的树林,一望无际的绿野延伸到天尽头,间或有零星的树木,碧蓝天空飘荡着棉花团般的白云,云朵飘逸时,田野绿光舞动,一片云朵低低地似悬在她的眼前,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风光。

趴在窗牖上欣赏着风景,听着马车轮毂碌碌地响,晏潆潆想起了大哥晏咏宸的话。

此去潭州,即便快马日夜兼程也得月余,路上好生照料自己,全须全尾到了将军府,方有机会为阿耶争取生机。

庄稼汉安静得似乎不存在,即便他脾气古怪,可现在离不了他,还要煎熬漫长的路途,可以做些什么改善彼此关系?

南安侯府的娇娇幺女可是团宠般长大,要她讨好一个脾气古怪的杀手,晏潆潆还真不知该如何着手。

她悄悄跪坐在车厢布帘旁边,食指轻轻勾开车帷一角,露出仅能透过一只眼睛的缝隙,她的脸贴向缝隙向外张望。

庄稼汉宽大厚实的背部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,粗布松敞的衣裳隐隐透出后背肌肉紧绷的力量。天气炎热,他后背三角区的衣裳已经湿透,汗渍味道飘飞,晏潆潆不禁皱了皱眉。

两人距离不过寸许,仅有一帘薄薄布帷相隔,晏潆潆屏住呼吸静静窥视,本是跪坐的身形不自知地直立起来,她只跪看了一会儿,膝盖就酸疼不已,而庄稼汉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如尊坐佛。

他像一座小山,晏潆潆看得有些无聊,打算放下手指。

“看到什么?”庄稼汉突然开口。

少女没来由惊出一身冷汗,恰巧车轮似乎碾过什么硬物,剧烈颠簸了一下,她狼狈地滚倒在地,狭小空间里头部重重磕了一下,食盒不知怎么摔到地上,砸了她一身。

一阵头晕目眩,目光慌乱中扫到一顶斗笠,晏潆潆不加思索脱口而出:“日头毒辣,陈大哥是否需要斗笠?”

不等他回应,她爬起来抓起斗笠,掀开车帷一把放在他身边,迅速放下车帷退回到心理安全的距离。

脑袋闷痛,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,似乎要跳出胸膛,晏潆潆说不出害怕紧张个什么,大概因为他是杀手的缘故。

厢外再无声息,厢内地上散落着食物,还有晏潆潆扑通乱跳的心。

地上散落的都是精致点心,家中常常吃到,不是稀罕物,不过以后却是难说。晏潆潆舍不得浪费,小心拾起,干净完整的放回食盒,碎的脏的拾掇拾掇放进肚子里。

她越吃越饿,回想今日还未吃上一顿饭,在食篮里翻找一阵,找到卤肉,大口吃了起来。吃了几口,想起什么,小心翼翼对着门帘问:“陈大哥,你有吃的吗?我这儿有吃的”。

车厢外没回应,晏潆潆等了片刻,觉得礼数上已经到位,便自顾自吃了起来,点心和卤肉格外香,她吃得停不住嘴。

“头发盘起了吗?”

晏潆潆愣了,她都忘了这事,不过就算记得也无用,她就不会,她自小就未自己梳过发。

看着手里的点心,顿时不香了,晏潆潆心虚回道:“我,我不会”。

晏潆潆等着庄稼汉的冷硬回应,她等了好一会,车厢外也没个响动,或许不盘发不是很要紧?悬着的心稍稍放下,她继续开吃。

马车突然停住,晏潆潆措手不及,一口点心卡在喉咙里,不住地剧烈咳嗽。车帷撩开,车外强烈光线照了进来,她眯起了眼睛咳个不停,小脸黑红。

庄稼汉撩着车帷,站在车厢边木头人似的看着晏潆潆咳嗽,一点儿没有帮忙倒水的意思。

晏潆潆不得不眯着眼睛摸索着找茶水,也不要茶盏了,找到茶壶直接灌进嘴里,又咳嗽一阵才慢慢缓下来。

庄稼汉看了半天,晏潆潆收拾好了他仍没有任何变化。晏潆潆忍不住问:“陈大哥,是在这里歇一阵么?”

她不知道,庄稼汉无比后悔接这笔买卖。他只是恰好路过京城,恰好遇到一笔不用杀人并且报酬极为可观的买卖,他以为是笔好买卖,怎料事主是个废物还是个哭包,这才是第一日半天而已。

庄稼汉宁愿去杀人,他现在也真的想杀人,辛苦压制杀人的欲望真的很痛苦。

他的眼睛终于动了动,声音无波无澜:“你得盘发,前面有关卡。整好我们再赶路”。

他说完,解开栓绳拉着马匹到路边的溪水,自己再找块树荫坐下,从胸前掏出一块饼,埋头啃食,没再多看晏潆潆一眼。

晏潆潆想哭了。

她都没见过新妇发式,如何盘?大哥成亲时,她还是个孩童,没有新妇发式的印象。晏潆潆仔细回想兄嫂平日的发髻,对着小小的铜镜反复尝试,然而头发越来越乱,本来好好的少女髻也散了架,浑身还大汗淋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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